Tuesday, June 19, 2012

開普敦 Cape Town

Dear all,
 
引擎無法入檔, 前帆和主帆都有破洞, 主帆的一支支撐桿落了海, 收帆袋的右支撐桿也是, 造成收帆袋被風吹得殘破成絲狀... 剛抵達時, Dharma Bum III 有如流浪貓般悽慘...
 
我們的簽證僅到 3 月中, 想想是絕對來不及了, 首要的是辦延簽和入境開普敦(在南非, 船隻每到一個城市都得辦理入境手續, 有些國家則只需要在第一個港口辦理即可), 然後趕快找人修船.
 
開普敦是個美麗又特別的城市, 依山傍海, 蜿蜒山腰的沿海公路, 一路上都是雄偉的巨礫, 澎湃的浪花在山腳海岸邊, 南大西洋不馴的的風貌盡在眼前.  有時桌山舖上了雲層編織的桌布, 大風便將掀起壯觀的波濤.
 
我們抵達時是夏末秋初, 豪特灣可達 70 節的落山風已很少出現.  3, 4 月的天氣雖稍嫌寒冷, 卻幾乎天天艷陽高照, 心情也不由艷麗起來, 直到近5月雨季的來臨.  只可惜社會與政治的不安定因素, 讓開普敦的美麗蒙上了層陰影.
 
辦理延簽要去國內事務局 (Department of Home Affairs, 簡稱 DHA), 不幸地, 這是南非最沒效率的政府機關.  首先, 要排隊超過四小時, 然後, 每份文件要影印兩份, 我們一家三口一同申請, 很多文件是重複的, 還是要影印六份.  旁邊影印店的生意興隆的不得了...  最後, 雖然已收到簡訊說簽證已下來, 依舊是白跑一趟!
 
據說這是因為這是為了對抗貪污, 承辦人員並不發簽證, 而是把文件轉到普多維亞(Pretoria), 但增加了煩瑣手續, 使得人力不足, 所以相關事務便越來越慢.  不過其實好幾個南非政府部門, 都讓我有點啼笑皆非: 港務局總是把我們的資料弄丟, 一遍遍重寫.  國稅局(South African Revenue Service, 簡稱 SARS)辦退稅的小姐笑容可掬, 但一問三不知, 每一個問題, 都得進去請示一遍, 好似她坐在那個位子是當花瓶用的...
 
海關的運作也很奇怪.  悅彤的四年級課程從美國寄出後, 久久沒有消息.  層層查詢後, 原來已抵達海關一個月, 卻沒有任何通知.  後來, 台灣辦事處的 Joshua 告訴我, 去年底他因一個重要包裹跑了趟海關, 結果卻找到兩包, 另一包打開一看, 竟是滯留近一年的月曆!  所以, 千萬別寄驚喜包裹到南非啊!
 
於是租車公司便有了漏洞可鑽.  租車的人若被測速照相, 公司便把那人留的國外地址呈交上去, 請政府把罰單轉寄當事者.  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南非的貧富差距很大.  有次和悅彤去最平價的炸魚薯條店, 吃不完的我叫她去餵鴿子和海鷗.  店外有人叫著: "Hungry!  We're hungry!"  因為之前多次的經驗, 我沒理會他們.  後來, 另一位客人把沒吃完的, 交給老闆娘回收時, 老闆娘竟叫他拿給外面那些人吃!  我心裡不由難過起來, 沒想到他們居然是在討剩飯剩菜, 卻眼睜睜看著悅彤丟給鳥吃, 而我還一旁笑嘻嘻照著相.
 
想起在德班結識的英國女士 Sara 說, 若是她媽媽跟她一起開車通過貧民區, 一定會哭的心碎--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 沒有足夠食物, 沒有教育, 甚至沒有出生登記, 是名符其實的"黑"人, 大家都不敢想像, 他們長大了該如何.  她媽媽是老一代的英國人, 歸因於從前的種族隔離政策, 只看見過南非富裕的階層.
 
是貧窮飢餓, 還是社會不公讓人鋌而走險? 我只知道開普敦雖是治安較佳的城市, 我們居停的三個月中, 還是親耳聽見過槍戰, 原因是有人潛水偷盜鮑魚... 還有, 一個村子抓到兩名竊賊, 村民先把他們毒打一頓, 而後活活燒死...
 
於是人人自危.  我從未見過雜貨店擺出像銀樓般的陣仗, 但在開普敦的中國店, 整道牆都是鐵門窗, 有些甚至要按鈴進入, 德班的亞洲百貨門口, 保全人員手持長槍, 嚴陣以待.  我也從未見過武器店如此風行, 從前住在約翰尼斯堡的 Salmon 說, 自從一次睡夢中被人闖進毒打, 差點死去後, 他的枕頭下便放了把槍, 他說, 若再有人闖進他家, 他會立刻扣下扳機, 絕不遲疑.  鄰船的 Doug 船上也置了把以雷射瞄準的長槍.  而且, Salmon 和 Doug 都是身高 190 公分的壯漢...
 
南非的隱憂不僅如此.  半年下來我的感覺是, 人們時常光說不練.  或許這是樂於助人的一體兩面--他們常做種種幫忙的承諾, 卻根本做不到--小事像 Doug 說要載我們去 Pick'n'Pay, 到大事像 Charles 答應要來修引擎.  也許也和生計不穩有關.  我發現大家似乎都苦哈哈的, 每個人都說沒錢, 還記得在理查灣, 一位中學校長跟我說, 為貼補家用, 他跟他當美術教師的太太剛頂下了家寵物店... 好像他們都落進經濟的大陷阱, 收費太高就沒顧客, 收費很低卻使自己汲汲營營, 到頭來仍累積不下什麼...
 
不過, 缺錢只是部分原因.  像 Charles, 如果他不想接我們的工作, 大可早點說清楚, 而不是讓我們等兩個月後, 左逼右逼, 才說沒時間來.  此外, 我相信很多亞洲人碰上這種狀況, 絕對願意犧牲假日來多賺些錢, 但是, "苦哈哈"的南非人, 卻不見得如此.
 
教育品質也讓我質疑.  連泊船場和製帆廠這樣的大公司, 帳單都是錯的.  Doug 的兩個孩子言語伶俐, 卻拼寫的亂七八糟. 於是像 Johnson 這樣有能力的台僑們, 就選擇把四個孩子都送往私立的, 昂貴的私立學校.
 
種種觀察讓我看不到南非光明的未來, 於是我問 Johnson 是否想過搬離.  他的答案頗讓人深思, 倒和蘭卡威的成功華人不約而同.  華人的競爭模式和當地人完全不同, 所以遍地是金.  將上大學的 Rea 可能會前往美國, 但是 Johnson 和 Sharon, 仍舊寧願留在開普敦做生意.
 
當然, 這些社經問題對短暫旅居的我們自是影響不大.  更何況觀光巴士先進舒適, 超市商品應有盡有, 在購置電熱扇和電子爐後, 生活就簡直和陸地生活一般舒適容易!  結識駐開普敦的辦事處人員後, 處長不定時帶隊來訪, 也帶來了家鄉的溫暖.  我的生日雖然不能跟親朋舊友度過, 由辦事處全員來慶生也無遺憾了.
 
而泊船場也儼然成了我們的家.  悅彤午休的時候, 會像一陣煙般往外跑, 有時和各船打招呼, 有時去撈魚.  四月份時船塢裡德國和奧地利船還很多, 租車出遊時總帶著悅彤一道四處遊歷.  復活節, 各船送她一大堆彩蛋.  後來, 她編造出黃金鼠的生日, 寫了一堆邀請函請大家共襄盛舉, 結果, Hamsti 也拿到一堆胡蘿蔔與巴西利...
 
五月她又跟南非船熟了起來, 她最喜歡滿頭白髮的 Anna, 而 Anna 也的確令人欽佩.  她以自造的船環遊世界後又回到了南非.  育有五名子女, 其中兩對雙胞胎都是由她教導到中學畢業.  看著她瘦長的身影, 破洞的工作服, 赤腳走在棧板上, 永無休止的接工作, 我不由想起"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這句話來.
 
Anna 是南非堅毅的代表, 以勞力與手藝為傲, 我有時甚至感到, 他們有點輕視在辦公室工作的人, 認為那都是"假的"工作.  但是, 南非又不像歐洲那樣, 付給工匠優渥的工資, 於是 Anna 的船, 也極為破舊.
 
事實上, 她大可收外國人較高的費用, 但是我猜這會違背她的人生哲學.  不僅如此, 她總開著那早該回收的老爺車, 載大家去公車難以抵達的地方, 像海關, 就在市區十公里外, 沒車子很難前往.
 
一窮二白, 仍樂於助人.  就連我們要貼補她載我們二十公里的油錢, 都被拒絕了.  而各船送給她的回收建材, 她又拿來修其他的船, 僅收微薄工資, 於是她的船不僅破舊, 還堆滿雜物.  我整理出悅彤的衣物玩具, 她也幫忙轉送給了"有色" (coloured) 孩童.
 
很難想像一位亞洲的老人, 會過 Anna 的生活, 就連其他的老嬉皮, 也大多放棄了年輕時的理想與執著.  有時我悠悠地想, 當 Anna 關節作痛, 上下船困難時, 她是否也曾對自己的選擇有所懷疑? 
 
於是, 從各港口的海上急難救助義工, 到德班好心幫我引路的印度先生, 再從 Hermanus 的 Boet, 到開普敦的 Anna, 他們展現的淳厚人情味, 讓我看到南非美好的一面.  至於害我們無法使用右側引擎的 Charles, 我想我最好選擇遺忘...
 
 
 
麗萍
 
 
試圖抓海鷗的悅彤-- 攝於豪特灣泊船場外
 
 
 
最後一次去開普敦購物
 
 
 
插曲:
 
一日公車上, 悅彤見到商店招牌寫著"Adult Shop", 她發話了: "What's so 'adultish' about?  哼!"  後座的乘客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悅彤擺出一副被秘密排除在外的嘟嘴表情... 不過, 若是後座乘客偷聽了我的回答, 大概會失望了, 因為我用的是中文...  http://yehliping.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