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October 03, 2012

畢業囉!

Dear all,
 
近七年來的努力, 終究到了"期末考"時分.  待我們抵達千里達, 居然就能夠回到了原點!
 
5月30日離開開普敦, 航程中幫浦水管破裂, 迫使我們放棄原訂計畫, 和聖赫勒拿 (St Helena)這個大西洋中遺世獨立的小島, 美麗的相遇.  然後一路順著貿易風, 邊跟翅鯨玩耍, 輕輕鬆鬆18 天, 於 7 月 24 日抵達巴西薩爾瓦多市旁的 Itaparica 島.  最後在 8 月 31 日離開了巴西, 展開最後一段前往加勒比海的旅程.
 
剛離開開普敦的航程頗為艱辛, 或許是三個月"養尊處優"的城市生活, 磨鈍了我們的毅力.  一家子暈得死去活來, 沒吃暈船藥的 Holger 還吐了.  其實, 這已比我們離開紐西蘭時輕鬆不少.  天氣雖冷, 卻沒結霜; 浪雖高達5公尺, 卻還比紐西蘭低了3公尺; 只有悅彤, 似乎越大越暈船, 在紐西蘭外海, 悅彤五日沒下床, 這裡卻足足躺了一個禮拜...
 
寒冷的氣候, 巨浪推送中, 信天翁 (Mollymawk) 輕快優美的身影特別觸目, 時而俯衝時而滑翔, 動作快得叫人看不清, 更難以用相機捕捉牠那清靈曼妙的氣質.  一離開了寒冷海域, 牠們也就失去了蹤跡.
 
清水存量只剩 90 公升, 一路滴滴計較, 我們在 6 月 15 日清晨定錨. 聖赫勒拿主城 Jamestown 長年處於貿易風的吹拂, 海洋深浪直入港口, 停泊期間比航海時還晃盪.  礁岩嶙嶙嶇嶇, 雪白的浪花啪啦啪啦刻畫著歲月的痕跡, 有些甚至貫穿成了拱洞.  上下晃盪的小艇, 很容易撞上水泥牆而受損, 上下岸不易.
 
小島與世無爭, 居民悠閒和善, 連酒醉駕車都能列入新聞廣播.  島上正興建機場, 目前只有客貨輪和帆船得以前往.  聖赫勒拿號定時往返南非--聖赫勒拿--亞森松(Ascension), 但客艙並不便宜, 單程約六百英鎊.  交通因素導致物資高昂, 若非英國資助, 可能更加無法負擔.  居民醫療和教育均免費, 但學校只到中學為止, 要上大學多前往英國; 政府每年提供有獎學金名額, 不過, 大學成績需維持標準, 且學成必須返回聖赫勒拿服務.
 
 
Jamestown
 
 
 
陡峭道路環繞著嶔崎的高山, 下坡拐彎眼見深幽的山谷我總有煞車不靈的恐慌, 也常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位於兩大洲中央, 這裡也是歷史上"方便"的流放所, 拿破崙在此鬱鬱以終, 南非波爾戰爭時的政治犯, 閃亮的墓碑仍在山坡上做著無言的抗議.  山頂山谷綠意盎然, 我不由存疑為何島上蔬果稀少, 導遊告訴我們, 自從有電視以後, 大家都比從前懶多了... 不過關於山坡上的牛群, 他則說由於島上欠缺完善消毒設備, 政府規定不准販賣乳製品, 只許農戶自用... 於是大多食品來自南非, 過期品一致特價, 在多數商店麵包要先預訂, 上街若看到新的蔬果, 千萬要當機立斷, 否則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了.  聖赫勒拿沒有自動提款機, 也是我唯一所見沒有手機的地方.
 
 
聖赫勒拿 (St Helena) 的山景
 
 
 
 
白天常有彩虹, 晚上六百呎高的 Jacob's Ladder, 兩排燈光從山腳直閃耀到山坡上.  由於這是座火山島, 悅彤撿石子時, 不意發現許多磁石, 為這趟不期然的歧路旅程寫下了驚喜的句點.
 
 
Jacob's Ladder
 
 
 
從聖赫勒拿到薩爾瓦多, 貿易風由船尾吹送, 天氣漸行漸暖, 無災無難.  有幾天一群遷徙來往於南北極的翅鯨 (fin whale), 前前後後跟隨著我們.  起先我把伸展在水面的尾鰭誤認為背鰭, 以為是前所未見的超大巨鯊; 後來悅彤又指出遠遠海面波光晃動下一片圓形淺綠, 我又以為是性喜在海面載浮載沉的太陽魚 (sunfish); 最後牠們一隻隻過來探視, 在牠們躍起船側偷瞄我們的同時, 我們也看清了牠們上灰下白, 流線型的修長身軀, 還有嘴裡密密的濾簾 (baleen).  有幾次牠們從後方超前, 在船前減速和我們同步, 比船身還長的鯨體, 不時在前方緩緩噴氣, 我還真有點擔心牠們會"算錯"了船速, 讓我們一頭撞上!
 
 
翅鯨 (fin whale)
 
 
 
抵達巴西, 我們並未在薩爾瓦多市停泊, 而是把船駛往了外島 Itaparica.  薩市的搶劫率非常高, 根據特地前往體驗夜生活的朋友 Kirk 說, 很多人在桌旁虎視眈眈等著搶殘食, 更多人討香菸, 也有人神神秘秘前來兜售古柯鹼.  有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 眼神空洞神魂悠悠伸出枯瘦的手跟他要煙...
 
Itaparica 的治安要好得多, 但定居當地的澳洲朋友 Ron 還是告誡, 僻靜地區不要亂闖, 貴重東西別帶出門, 否則最好有再也拿不回來的心理準備... 因為不會說葡語, 我本來的打算是帶電子辭典出門, 但是聽 Ron 這樣說, 只好抄幾個詞在紙上備用.  然後有天我和悅彤去買菜, 抬頭望見一群松鼠猴 (squirrel monkey) 在電線上過街, 體型超小卻又一副猴頭猴腦的牠們可愛極了, 我在背包掏啊掏的, 才突然遺憾的想到, 這裡我出門是不帶相機的.
 
在 Itaparica 住了一個月, 我觀察到幾個現象.  首先, 似乎拉丁美洲的男人都很願意幫助女性.  如同巴拿馬, 他們一看見我推提重物就主動幫忙; 移民局的一位老先生, 看到我走在悅彤前方, 還把我訓了一頓, 其實我倒覺得悅彤走在我和 Holger 中間還比較安全.  其次, 他們很容忍"耍賴"的行為.  有次跟朋友去家南非人開的餐廳, 一個顧客也沒有, 卻有一男一女遊民在叨唸.  女遊民在桌旁大呼小叫, 不時摸一下 Holger 和同桌的三位男性朋友, 她似乎把全部家當帶在身上, 披著一堆毛毯, 右手還挾了隻黑貓.  老闆一點法子也沒有, 只能好言好語請他們離開, 他說畢竟他得和社區的態度同步.  後來是 Sanghee 跟她談判, 捲了根煙請她離去...
 
港灣裡極湊巧的是, 有三位亞洲人.  來自南韓的李相姬 (Sang Hee), 先生也是德國人, Holger 的爸爸還認識 Hans 的親戚.  另一艘是澳洲船, 地理學家 Henry 帶著泰國女友 Tuk.  三個東方人走在一起, 大家都弄混了國籍...
 
"耍賴"似乎在泊船處也有效.  小艇停泊費每日為 5 里拉 (約 2.5 美元), Sang Hee 說她兩個月內只付過一次.  我直覺不可思議, 雖然管理員時常不在, 但每逢碰上了還是要付費啊.  直到有一次我比 Holger 先回到棧板, 一位新管理員跟我收費, 不確定 Holger 付了沒有, 我就解釋要等我先生, 聽不懂的管理員最後笑笑指著辦公室說了一堆話, 我只聽懂了"明天", 就點點頭... 之後, 就沒人再跟我收費了... 起先我還以為是沒人看管(因為我認識的管理員不知哪裡去了), 直到有次管理員叫住了 Kirk, 跟他收了費, 卻沒理會我, 雖然一旁我已加水好久了...
 
或許是巴西人對收費這件事不怎麼計較, 或許是因為他們認為三個亞洲女性的錢都在男人那裡, 或者是像他們容忍遊民那樣, 我那天的解釋被認為是種耍賴...
 
這裡的物價不低, 午晚餐每人約 30 里拉(約合 15 美元), 若是去秤重的自助餐聽, 也要約 12-15 里拉.  但是交通工具頗為平價, 搭計程車半小時到大鎮  Mar Grande 以人計價每人 3 里拉; 但回程常需包租, 但一定要先談好價錢, Tuk 和我殺價到 10 里拉, 下車時司機依然幫忙卸貨, 一點不露不豫之色.  在這樣貧窮的地方, 人們還能保持誠實, 不因為我們是"富裕"的外國人而欺生, 我覺得已經很難得了.
 
巴西是英語最不通行的地區之一.  我頗為驚訝大城市和旅遊景點竟會如此, 通常我用英語加手勢加幾個當地詞彙, 都能通行無阻, 但在此他們都微笑搖頭, 友善的姿態隱藏著"拒絕了解"的涵義.
 
放學時分常看見少女邊走路邊跳搖臀舞, 少男則踢著足球.  時值競選期, 宣傳車音樂開的震天價響, 重複的歌詞唱得耳朵生繭.  沒有很多大型廣告牌, 上街時我看見工人油漆著候選人號碼和姓名在牆壁上, 也看見一票人穿著候選人T恤, 跟隨宣傳車跳著舞.  Ron 說賄選很嚴重, 而且部分教師和警察已罷工一個月了...
 
根據辦出入境的經驗, 我們發現最沒效率的是海關.  辦事員極懶散, 而且對份內工作不怎麼熟悉.  入境時他要我們第二天再來, 後來我們堅持坐等, 只見他在鍵盤用"一指神功"掙扎許久, 終於交給 Holger 一張文件, 為"稍示懲戒", 他收走了移民局的入境證明, 讓我們去海軍港務官報到時白跑一趟.  然後我們跟 Henry, Tuk, Kirk 一起辦出境時, 他說我們得先去移民局, 叫我們下午兩點後再來, 我們在11點半時匆匆趕回, 想趕在午休前辦妥, 但海關的門卻已鎖上了...
 
我看到的巴西, 不是經濟新星的那一面, 但巴西領土畢竟極為遼闊, 據飛往里約遊覽的 Hans, Sang Hee, Henry, Tuk 說, 里約就富裕多了.  不過我仍確信貧富差距和毒品是兩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沒落的薩市危樓四處, 斑駁廢棄搖晃, 彷彿訴說著舊時堂前燕的風光, 但也是罪犯遊民的藏身處, 且腐朽的建材隨時有掉落的危機.  嶄新的辦公大樓聳立一旁, 現代的雙層觀光巴士, 載著衣履風流的遊客, 政府只撥經費修繕有觀光收入的古蹟, 卻無魄力拆除危樓以及解決搶劫問題.  遠遠望向山坡上, 整排的破敗房屋, 其中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
 
 
薩爾瓦多市 (Salvador de Bahia) 電梯上一景
 
 
帶著幾分無從了解巴西的惆悵, 我們於 8 月 31日離去, 逆貿易風轉過南美突出的一角, 是此行最大的挑戰.  乒乒乓乓船頭船尾逆浪震盪, 悅彤創下單日吐十次的紀錄, 但如同倒吃甘蔗, 一轉彎西行生活便近乎恢復了常態.
 
星空下我不由回想起六年多前在千里達的情景... 不只一次, 在兩歲半的悅彤熟睡之後, 我手持酒杯在駕駛區裡哭泣.  Holger 也很擔心未來, 兩人相對無法做出是否放棄航海的決定.  而今卻感慨著旅程即將結束, 還不知何去何從...
 
但我非常滿意我們交出的成績單.  悅彤沒有上過一天學, 從零開始教到能讀寫三種語言, 現在正閱讀第四本英文科幻小說, 而且還並非童書.  在 Itaparica 課後, 她能自行划獨木舟去拜訪逾五百公尺外的德國小女孩.  雖然我們覺得她游泳游得不怎麼好, 而且中文德文都還有待加強, 但她的發展依然令我倆驕傲!
 
划獨木舟回家
 
 
獨立的德國孩子們--Lina (6歲)和 Yara (5歲)
 
 
當然我們放棄的東西也不少.  她課業繁重, 我們也就少了去遊歷的心思, 往往看到友船傳來的照片, 心裡會有點走馬看花的遺憾.  而這近七年來我們雖儉省克己, 當然還是只出不進, 看著家鄉朋友們生活優渥, 不知道之後要如何東山再起, 還是另起爐灶?  而且陸地生活我要如何邊工作邊繼續悅彤三語教學?
 
不過就先讓我放下遺憾憂慮慶祝一下吧, 我們就要完成環遊世界的"壯舉"囉!  畢~業~囉!
 
 
麗萍
寫於大西洋巴西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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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 10/3/2012 11:24 AM (utc) our position was 10°40.60'N 061°38.18'W